木槿最后一次与雷坤鹏见面详谈,是在两个月之后的开庭之前。数月以来,她和张一鸣一直在找李海洋。这期间,木槿的早孕反应越来越明显,从早上呕吐一次变成随时恶心作呕,吐得她七荤八素。一般人妊娠期食欲都会大增,可木槿什么东西也吃不下,为了孩子,为了保持一点体力,硬强迫自己喝一点粥或者灌下一瓶瓶水。喝了吐,吐了喝,折磨得生不如死。加之找到李海洋的几率渺茫,意志几近崩溃。
为了搜集证据,找到李海洋,她和张一鸣顶着烈日,在偏僻的郊县一走就是一天,黄土路干燥得尘土飞扬,坑洼崎岖汽车根本进不去,只能徒步。
顺藤摸瓜一无所获,只能地毯式拉网搜寻,两个人跑遍了整个B市和周边县城,李海洋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这段日子,她做了无数假设。抓住李海洋给天青洗脱罪名,可是抓不到呢?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蒙冤入狱?她甚至连死都想过了!
低头想想肚子里的孩子。还有那时在医院,她抱着受伤的孩子一样,把哭泣的孙天青搂进怀中,揉搓着他的头发答应他,“我们会有自己的宝宝。”她要给他一个幸福完整的家……
木槿想就算不上学了,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,这是她唯一能送给天青的最好的礼物!她突然觉得,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老天赐予他们的希望。天青不会有事,他们马上就可以牵手回家。
正在张一鸣和她商量,让她留下休息,自己去李海洋老家看看的时候。雷坤鹏找到木槿:“现在采购经理李海洋下落不明,孙天青无法证明自己没有蓄意使用低标钢筋。他就成为了直接责任人,承担主要责任。如果李海洋归案,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,李就有可能承担主要责任。孙天青作为建筑商,构成共犯,承担次要责任。”
木槿听完心中暗黑。她感觉一阵眩晕,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。她的一只手紧紧掐住胳膊,声音颤抖,“会怎么判?”宣判比想象来得更早,更惨痛,她反而变得镇定。
“双子楼事故被定性为重大恶**故,造成工程重大损失,两名施工人员伤亡。我们这边会尽力争取量刑并处罚金刑,争取到的话可能会判五年。”
“罚多少?”
“要看法院那边怎么判,现在首先要考虑整个工程的损失赔偿,还有受害人家属的那一部分。孙天青自己公司那边的股份已经都抵押出去了,大概还差六百万。”
木槿沉默片刻,坚定的说:“我回去准备!”
告别律师的当天晚上,木槿买了火车票回家,去给父亲上坟。
天刚擦亮,她提着在镇上给爸爸买的生前最爱喝的花雕,走很远的路上山。山上潮气很重,木槿斟满酒在坟前磕了三个头。她坐在地上依着墓碑,就像平时依着爸爸的肩头,委屈了,难过了,想他了,就那么小猫似的蹭一蹭一样。
她絮絮叨叨的说着:“爸,天青出事了,我们家盖的楼塌了。”她说着,说不下去了,喉咙被泪水和苦痛围堵。她抽泣着,“爸爸我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,只能求您一定要保佑他!……爸,我怀孕了,我想把孩子生下来,所以无论如何您都要保佑他没事,孩子不能出生了就没有爸爸……”
墓园里十分安静,只有风声回应木槿。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,木槿就那么坐着再也不想起身往前走。直到夕阳西下,层林尽染,树木变成一片通红。木槿深吸了一口气,掏出手帕拂掉墓碑上的灰土,“爸我走了,天青的法院判决书要出来了,我得去陪他。爸爸我想你了……爸,有时间我再来看您。我长大了,变勇敢了,您不用担心我,帮我保佑天青吧!我不求别的,只求他能平安度过难关——”眼泪一遍遍滑过脸庞,风干了又湿。
下山之后木槿给林茵打电话,简单干脆,刻不容缓:“妈,天青出事了。工程塌方砸死了人。可能会需要钱,家里还有多少钱?”
“什么?!”她妈毫无准备,一声惊呼。“木槿你人在哪儿呢?”
木槿急出了眼泪,她着急凑钱,现在只想知道家里的钱放哪儿了,“我在金华,马上回B市。妈,我要用钱,家里的钱在哪儿?”
“你跑金华干什么去了,天青呢,他人在哪儿?”
“一句两句说不清楚,律师说交罚金可以争取量刑,存折在哪儿?”
“咱家连个人都没有,谁还敢把存折放家。法律上的事你明白什么,我马上回去,等我回去再说!”
林茵心急火燎从澳洲赶回来,机场见到女儿的那一刻,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整个人又黑又瘦就剩一条儿,像个进城务工有日子没饭吃的乡下姑娘。
“妈——”木槿含泪,笑着叫声妈,声音却是颤抖的。
林茵紧紧搂住女儿,低声说:“跟妈回家——”
木槿住的地方是家不大的旅馆,前些日子找的,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。酒店她不敢住了,遥遥无期的等待酒店房租快赶上高利贷。
“木槿,来,喝点汤——”她妈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,“我去问了你雷伯伯,话里话外那意思,这事儿谁也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