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神态自若，却是难得统一了心思：那位很少在人前出现的东家很是有些意思！
康熙目光逡巡在胤礽的面上，努力的想从胤礽面上寻出些许端倪。今天这趟出行让他看到了太多的真实，半日所见虽不足以推翻自己多年的认知坚持，却是逼着自己不得不正视早已模模糊糊意识到、却曾经勉强无视的种种。原本以为会是弥补父子关系裂痕的温馨行程，不想却窥见了自己统治下的真相，虽然来路上自己的自得自满无人知晓，却让康熙觉得很是难堪。
身为帝王的康熙下意识的开始将一切往深处去想，看着身边胤礽波澜不惊的模样，思绪更是有些控制不住：难道，今日的一切都是这孩子安排的？秋凉寒意丝丝入体，康熙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，如果是太子一手安排的，这样不着痕迹的布局，为国为民的考量，让人说不得错的行为……康熙目光幽深，他是该先查查太子暗中部下的人手，还是该先解决了直接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户部问题？！
弘晰微低着头，慢慢的咀嚼着口中的青菜，略有机械的动作掩去了他面上不能自控的神情变幻。弘晰的位子在弘昱和弘晋之间，正对着胤礽，侧首刚好能看见康熙眼中情绪的变化。
弘晰住在乾清宫后殿，名为教养在康熙身边，其实祖孙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，往往是康熙有了时间便会就功课对他考校指点一番，多数时候祖孙的对话就是只问上一两句功课，而现在祖孙两人之间的话题除了书本，就只有牵连起两人的那个人。
凭着孩子的直觉，弘晰总能微微的察觉到康熙的情绪波动。但是像今天这样强烈直观的感受到却是第一次！是皇玛法今日收到的冲击太过，竟是没有了往日的内敛，且忽视了自己的窥伺？又或者，是皇玛法已经认定了这事儿是阿玛一手安排的，已经不在乎会被旁人发现自己的心情！
弘晰早在很久之前就发现了，康熙——他们如同传奇一般让人仰望的皇玛法在任何人面前都会立起假象：温和的，暴怒的，严厉的……各种面孔应用自如，遮掩下他心中真正所想。曾经他以为自己的阿玛是特别的，因为皇玛法面对阿玛少有那种不真实的感觉，却总是感觉着有丝丝违和。后来，当他倚在阿玛怀里撒娇的时候，抬头时看到的对上的眸子中的温柔，他才明白，皇玛法在阿玛面前从不掩饰的只有他的怒气，那些温柔都是假的！
弘晰只觉得心忽悠悠的下沉，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十五叔翻过史记后扣下的那一章：汉武！京中暑气未退，闷热天气里，弘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，曾经模模糊糊意识到的事情串连在了一起，忽然觉得从心里往外发冷，阴冷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汉，刘荣，刘据……唐，李建成，李承乾……秦，扶苏。
历史上居于太子之位的人好像少有安然成为皇帝的。废太子……弘晰勉强着自己尽量如常的放下手中的筷子，他看到了脑中藏在迷雾之后的答案，可是好可怕！弘晰不敢抬眼去看康熙，他怕他会掩饰不住自己眼中的恐惧和质疑：会吗？皇玛法会这样对待阿玛吗？阿玛也会成为旁人口中德行不够的无能之辈？旁人眼中，阿玛会不会就是圣心属意之人的挡箭牌？
弘晰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掌心的疼痛，提醒着他现在身处何处：他现在要冷静，他要好好想想！
幸好此时众人都是魂不守舍，各有所思，除了坐在弘晰身边的弘晋弘昱再无人发现他的异常。
弘昱皱了眉头，自己这个一向处事极为小心的堂兄为何出此情绪外露，难道此行所见与他有关？
弘晋一把攥住弘晰的手，在他虎口上狠狠一掐，面上冷漠如常：二哥，你失态了！
弘晰剧痛之下立时回了神，反手按上弘晋的手，轻轻地握了握：多谢。
胤礽对于康熙毫无掩饰的眼神仿若未见，只是安静的将碗中的菜吃下，放下手中碗筷，轻拭唇角，这才转了眼神静静的看向康熙。他知道皇阿玛会怀疑，出了那座人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话的城，听到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，见到让人难堪的事很是寻常，在京城里皇上可是从来很少微服而行，八旗子弟们几口黄汤下肚，就什么都敢说了。可是就是这样的真实，是他们这些几乎一辈子都活在那座城里的人所无法接受的，弯弯绕绕的见得多了，忽然将事实摊在眼前，不尽力的往旁的事情上想那才是不正常的！可是，他以为皇阿玛会怀疑，也是会隐晦的怀疑，这样明显的盯着自己……不过这次他不难过，商贸之事，皇阿玛只要在店铺坐坐就会知道，那书生和纨绔提到的户部之事……自己在茶楼也是有安排，提前在酒楼遇上，虽然不是自己的安排，被人怀疑的时候却是很坦然，只为自己没有白担上虚名！
胤礽唇边划过一丝自嘲，极力的无视心中的哀然。
康熙对上胤礽平静之极的眼神却是一怔，这样近的距离，太子眼中的神色无法掩饰，却是……只有坦然？那一闪而过的是难过？康熙觉得心里揪痛了一下，是自己想多了？
这桌上的情形实在是怪异，众人的注意力早就分了大半的心神在这边。
胤祉微微皱眉，他